Siyuejun

玉虫记

 我是一只沉睡在万丈岩壁中的怪虫,嗜食石,美玉尤甚,如貔貅般只进不出。于光宅年间天下初变时苏醒,藏匿于深宫国库,尽品美玉嘉宝。因擅长化形,能模仿被吞噬的玉雕形状,是以从未被发觉。  

西洋使团送来的珊瑚是我的零食,东洋送来的明珠是我的甜点。以往朝代皇帝手把的玉玩我从来不碰,嫌它有股子汗臭味。嫔妃头上的玉钗也懒得理,觉得浸满了头油,吃了会不舒服。

  玉石吃得越多,我的身体则越晶莹。吃饱了就躲在大宝格子的翡翠玉壶里呼呼大睡。单日睡左边的玉壶,双日睡右边的玉壶。有玉锁链吊着壶身,我在壶里晃荡,生活惬意十足。  外面兵荒马乱一概不管,我只是个吃饱睡足的虫子而已


  一日国库大开,随着山呼万岁走进来一位身着明黄之人。  “这大概就是皇帝了。”我现在是化作手提蟠桃的仙女玉雕状不能一动,仅用余光看着皇帝把这里的好东西抚摸个遍,最后到我这里停下。

  “这是先帝生前最爱的物件?果然好颜色。”传说中的女皇帝伸手抚摸着我的脸,“触手温润,暖玉生香,是上好的玉石,就它了。”我吓得尾巴尖瑟缩,在她眼里就是篮子里蟠桃微动了一下。她又看了我一会儿,我心里默念我只是个玉石疙瘩,不会说话不会动。 

 “可能折子看多了眼花,带走吧。”  皇帝金口玉言,以后我想再回到玉壶里荡秋千就难了。说实话我不想离开这里。但是白吃白喝这么多,给她当个一段时间的摆件也不算亏。  随侍的大太监小心翼翼把我放在一个木盒子里装走,那木盒子里四周都是柔软的棉垫,端起行走不会磕碰到玉石。太监带着这个木盒子把我放到了皇帝的书房,摆在几案旁边的多宝格里,这样女皇帝批折子看书累了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我。 

 我曾经是个吃玉的虫子,现在是个没名姓的仙女玉石雕,深受皇帝宠爱的玉石雕。  

她会把我放在灯前照看我的身体,查找有没有瑕疵的地方。怎么可能有!

我是一只千年吃玉的虫子,平生最恨的就是白璧微瑕,更不可能让自己有一丝的缺点。

  “是块好玉。”  我感觉自己尾巴尖更红了一点。  “这个蟠桃红得可爱,要是真是仙女所献就好了。”  她用指甲搔刮着我的尾巴尖。

我发誓,她当时再多刮那么一下我就破功了,会痒得当场变成玉虫子的样子被人打死。 

 还好还好,狄仁杰及时的觐见皇帝救了我的命。  古来帝王多追求长寿,她也不曾例外。但是对比那些乱吃丹药的蠢货手段就高明很多,每天人参汤阿胶糕燕窝粥,尽是滋补的汤药,面色也是红扑扑的惹人喜爱。不过她是皇帝,哪个大臣敢明目张胆地看她夸赞她?

没有,只有我。  在她欣赏我的同时,我也在欣赏着她。  

足够强大的人往往会让人忽视性别,她就是如此。我也只在她躺上床榻休憩时才会意识到这位皇帝是女子。也许是我看向她胸前的目光太灼热,她会半睁开眼望着我。这时候我就迅速收回目光变成一副呆样子,而她也慢慢沉入梦乡。

  说来也是奇怪,皇帝的书房里并没有多少奇珍异宝。换句话说,我没啥东西可吃的。既然没东西可吃,我维持幻形又浪费精力,身体就不可避免的缩小了。  我以为这一毫的变化并不明显,起码忙于国事的她应该是看不出来的。哪知一日她竟叫来国师共同端详我。  

狄长老备受皇帝爱戴,听闻如今竟为了一座玉雕宣召他觐见也很奇怪。前朝的事我不清楚,我不知道这狄长老到底见没见过这玉雕的原身。  

“人养玉,玉养人。孤原以为只是市井闲谈,但如今您看这白玉通体晶莹,比先皇在世时如何?”  “更胜一筹。”  遭了,她们这是怀疑我了。

  “自从把它放入书房,我白日里嗜睡的毛病轻了不少,也不知是不是这玉石的缘故。”我大惊失色,既然嗜睡的毛病轻了,还躺在塌上做什么,暗中观察我么?

  “这些大概是陛下的误解。近日天凉,睡得少些也是有的。”国师就是国师,总能帮我解围。

我发誓,如果哪天离开皇宫,绝对不去你家吃玉。​​​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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