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虫子二
怪虫记
时为垂拱初年，我在女帝的书房里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。他样貌俊伟，身姿魁梧挺拔，虽为和尚打扮，举止却不是和尚的行事。
一戒杀生，二戒偷盗，三戒淫，四戒妄语，五戒饮酒，六戒着香华，七戒坐卧高广大床，八戒非时食。
此为佛门八戒。他在女皇帝书房这几日，只有杀生偷盗未曾破过。我觉得他不应当是和尚，可他偏偏是个和尚。
是与不是，不在于他，而在于她。
这人间事真是有意思。
我——玉虫子，仍然化作手提蟠桃的仙女玉雕在多宝阁中安然度日。没有其他玉可吃，生活清苦了些，但还算熬得住。就是看不惯这花和尚能言善辩的油腻样，简直比前朝皇后头上的玉簪味道还让人反胃。
我想念国师狄仁杰了。虽然老了点，但他进退得体，举止有度，恢弘大气，儒雅随和，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决定不去他家吃玉的人。
我听女皇帝叫这和尚薛怀义，声音有和她平日不一样的温柔。我看见他们在床榻上宽衣解带，享尽鱼水之欢。我只是看着听着，感觉这和我没关系。唯一让我感兴趣的，是女皇帝赐给他的一尊小玉佛。
往日在国库中，我便对这座玉佛觊觎良久。那日她若不把我带出国库，当晚这玉佛就进了我的肚子。
我听得和尚跟女皇帝说，要修缮白马寺，心中大喜。白马寺中珍宝玉器较皇宫更为广博，且看管逊之，是个让我能大快朵颐的地方。于是趁着灯光昏暗，俩人迷情之时，将玉佛吃进肚中，自己再化作玉佛的样子，端庄肃穆而坐，只等天色一亮，被薛和尚带出宫外徜徉自由天地。
我真的很想出宫，并且一点不留恋这里。
长安的夜晚很漫长，尤其是我决定出宫的这一晚。漫长到无聊。
我胆子很小，加上为了不让女皇帝怀疑我，光宅至垂拱年间，一直谨受作为仙女玉雕不言不动的本分。今夜可敞开了肚皮吃。
第一个，就吃了她放在我隔壁位的水晶八曲长杯。它诱惑我良久。入口晶莹剔透，冰爽宜人，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。哼，说到底不过一块漂亮石头所刻，也敢与我平起平坐？
第二个，是她日日握在手中的黄玉印玺。“皇天景命有德者昌”，我看着桌案上失去了光泽的印玺冷笑一声，擦点嘴角的朱砂红。
第三个，是她腕上的羊脂白玉绞丝镯。
说实话，吃完玉玺我肚子就饱了。但是就是还想吃。
云无空碧在，天静月华流。我见她保养得当的手腕，在月光下依然肤若凝脂。光洁如缎的肌肤色泽竟然胜过羊脂白玉绞丝镯。
于是，自混沌出生元神始现，今夜头一次，我想吃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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